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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注意到了一个细节,汉军对匈奴就进入了连

来源:响沙湾 时间:2023/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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炽热的强汉(19)

主笔:闲乐生朱晖

公元前年,汉武帝再次对匈奴发起了攻势,他令飞将军李广坐镇右北平,坚守阵线,将匈奴左贤王部主力拖在此处,同时派卫青领精骑三万,从雁门郡出塞,正面出击匈奴单于部,另派将军李息从代郡出兵,袭扰匈奴后路,同卫青一路遥相策应。李广卫青,声东击西,武帝好大的一盘棋。

同公孙贺一样,李息又没有碰到匈奴军队,白白出塞一趟,半点忙没帮上,看来这不是个将才,指望他是不行了,横刀立马杀破天狼,还得看我卫少将军。

你说就奇怪了,匈奴战法如妖,来无影去无踪,有利则打,无利则逃,汉军每每出塞,不是扑空就被围,很少能逮着正面决战的机会,但偏偏卫青就如有神助,次次都能捕捉到敌踪施以迎头痛击,你说他狗屎运好也罢,你说他侦查术强也罢,反正事实摆在眼前,不服不行。

如果说匈奴是世上最凶猛狡猾的大妖怪,那么卫青就是天下最警觉机敏的美猴王,火眼金睛之下,妖魔鬼怪无所遁形,如此天才名将,真是大汉之福。

结果,雁门之战,汉军以三万兵力,大破匈奴两万军骑,斩获首虏数千人,卫青的战功簿上又多了一个零。

卫青不断的从胜利走向胜利,从辉煌再造辉煌,作为一个奴仆之子,作为一个裙带宠臣,他终于以实力赢得了朝野上下的一致认可,成为了汉军中风头最劲的后起之秀。刘彻对此也非常满意,看来他的第一步战略计划已告功成,现在先进一段广告,待会儿再给大家带来更加精彩的节目。

在汉朝代地以西,上郡以北,黄河以南,中央一段几字形凸出部的矩形上半部分,有一块在秦汉之际称河南,在汉以后称作河朔或河套的广阔而肥美的草原,也就是今天的内蒙古鄂尔多斯草原。从这片草原向北穿越库布齐沙漠,再渡过黄河,越过阴山,就是匈奴单于的王庭所在(注1)。而从这片草原向南穿过毛乌素沙漠,则可到达上郡的长城,此处离长安只有三百多公里,匈奴轻骑一日一夜即可兵临城下。在汉文帝十四年,匈奴人就曾以河套草原为跳板,大举深入关中平原,烧杀抢掠,直至与长安相邻的北地郡,焚毁了从秦始皇时期留下的一座帝王行宫(回中宫),搞得汉文帝焦头烂额,直叹自己没有廉颇李牧。

河套草原的军事地位,就无需我再多言了,当初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其一大战功就是降服了此地的林胡人与楼烦人,并建九原郡以为赵国之骑兵训练基地,一跃成为天下第二大军事强国,与秦一时争雄,风光无限。后来秦统一天下,秦始皇做的第一件大事也是让蒙恬收复此地,却匈奴七百余里,使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然而到了楚汉时期,匈奴再次仅占河套草原,征服了那里的楼烦、白羊二胡族,封其首领为楼烦王、白羊王,以为入侵汉朝之先头兵,威胁长安之桥头堡。

我们还知道,河套草原由于阴山屏障的阻挡,使其很少受到冬季冷空气的影响,年降水量基本维持在毫米左右,又因长期受到黄河水的浸润灌溉,土地肥沃,水草丰美,宜农宜牧,气候温润,物产丰饶,有塞上江南之美称。根据考古发现,中国最早的农业就出现在河套地区,事实上,早在新石器时代中晚期,仰韶文化与龙山文化的渔猎先民们就在这里驯养家畜并开始栽培植物,这主要是因为河套降雨不及南方以致森林无法生长,因而不用在耕作开始前清理森林,比较容易发展原始农业,故古谣有云:“黄河百害,唯富一套。”当地的民歌也唱:“兰兰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挥动鞭儿响四方,百鸟齐飞翔。”这就是美丽的鄂尔多斯,汉武帝梦中的河套。

所以,在经济上,河套对匈奴也至关重要。单纯的游牧经济是非常脆弱的,受自然气候影响很大,所以匈奴在武力强大之后,便不再单靠游牧,而是积极占领了河套、河西、西域这三块可以兼营农牧的重要经济基地。并以河套地与河西走廊从北、西北对汉朝形成了包围之势。

总之,无论在经济还是军事上,河套之归属都是汉匈大战的重中之重。事实上,中国历朝历代,凡得河套者,北方游牧民族都无力猖獗;凡失河套者(如两晋、两宋),则中原王朝如顶悬利剑,睡觉都睡不安稳!

好,河套草原宣传广告播放完毕,汉武帝这盘大棋的第二步,呼之欲出!

即:兵出河南地,打掉这个匈奴的大粮仓与入侵中原的桥头堡,彻底解除长安北面的威胁,并在此处建立反击匈奴的军事后勤总基地,一举扭转汉匈攻守态势。这棋子一旦落下,就是历史一个大大的转折点,在此之前,匈奴是掠夺者,从此往后,强汉是征服者!

现今汉匈两边的战争态势是:汉飞将军李广部远在东北的右北平郡,匈奴无意惹此名将;汉车骑将军卫青部以及将军李息部,则分别在驻扎在西线的雁门郡与云中郡,以及中线的代郡,这是汉军的主力,匈奴亦不想与之正面决战。只有东线的上谷郡与渔阳郡,自韩安国部从此处撤出后,汉军防守兵力非常薄弱,是个好捏的软柿子。军臣单于虽然没读过汉朝兵书,但避实击虚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于是在元朔二年(公元前年)冬,匈奴大军接连入侵上谷、渔阳两郡,各杀掠吏民千余人。军臣倒要看看,上谷渔阳你汉朝是救还是不救呢?你来救东线,我就再去转而去打你的西线;你不来救东线,我就干脆一气杀入齐地,抢他个天翻地覆慨而慷,我看你怎么办?

汉武帝刘彻在长安快笑死了:军臣啊军臣,你以为我大汉还是处于被动防守的时期么?你错了,如今朕意已决,汉匈就要攻守易形了!你打渔阳上谷,打好了,那儿离长安太远,长途出兵压根不划算,干脆就让给你,顶多损失些人畜,就算丢些城邑也没什么,反正对大汉的基本安全够不成危胁。可到时你别怪朕夺了你的河南之地,进而兵锋北指,渡黄河,越阴山,直逼匈奴王庭!朕倒要看看你怎么办?

这件事,就交给汉军新秀、车骑将军卫青来办。具体怎么办?汉武帝不管,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拿下河南,封侯万代,拿不下河南,不要回来见朕!

卫青接到这个重任后,立刻对战局展开了分析。如今匈奴单于部主力都在东线,西线空虚,这的确是拿下河南的大好机会。但匈奴军队来去如风,机动性极强,如果汉军没能立刻拿下河南地,甚至被拖入战争的泥潭,则紧邻河套西面的匈奴右贤王部,甚至远离河套东面的匈奴单于部,都会赶来救援,则到时汉军必被匈奴东西夹击,若南归的后路再被楼烦王与白羊王截断,那么汉军危矣!

所以此次战役取胜的重点在于:

第一,快。这是一次危险的火中取栗,行军途中随时有遭到右贤王一侧伏击或截击的可能,所以一定要快,比匈奴人还要快,千里进军,轻骑猛进,进行疾速运动战。

第二,隐蔽。想在敌人的眼皮底下迅速穿越战区,行军途中就一定要封锁消息,注意隐蔽自己的战略意图,千里迂回,长途包抄,不露声息,以求全胜。

第三,分割包围。也就是集中兵力,深入敌境,从白羊楼烦与右贤王辖区的缝隙间穿过,占据要塞,割裂开右贤王所部使之不能增援,从而以一侧压迫白羊楼烦二部于河南地聚而歼之。

汉武帝接到卫青的详细战略计划书后,击节赞叹,抚掌叫好。天才,天才啊,如此大手笔,李牧蒙恬不能及也!好,就按卫青说的办,另外李息的军队也从中线的代郡向东北进兵,做出增援上谷、包抄单于部侧背的假象,以隐藏卫青部的战略意图,同时割裂开匈奴单于部与河南之间的联系,助卫青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于是,在黄河咆哮的臂弯里,匈奴开始投入历史的悲剧。不日,卫青的三万精骑从云中悄然出发,先向北渡过黄河,接着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要北征的时候,卫青却突然命令大军九十度大左转,沿黄河“几”字形的上边一横,向西闪电疾行,每人二马换乘,一日一夜急行军八百余里,奇迹般的出现在河套矩形的左上角,高阙,向这里的匈奴守军发动了突然袭击。

高阙,为连绵阴山中一缺口,状如门阙得名,位置在今天内蒙古巴彦淖尔盟乌特拉后旗附近,是当年赵武灵王长城的西面终点,也是汉朝时连接匈奴右贤王部和河套地区的重要通道,楼烦王与白羊王的主力正驻扎于此,此地山夹一孔易守难攻,与当年赵国西面要塞井陉道有的一拼。只可惜匈奴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昨天还在云中郡的汉军,今天就如幽灵般的出现在千里之外的高阙,所以他们根本没有防备,连关门都是开的,结果汉军一次冲锋,就拿下了关隘,并斩首两千三百级,尽得其畜产辎重,楼烦白羊二王闻信狼狈向南逃窜。等到卫青中军赶至,前锋校尉苏建已经笑着在高阙城楼上舞旗子了。

——哈哈,卫将军,末将已经上来了,怎么样,刚好赶得及吃早饭!

卫青也笑,赶紧吃吧,吃完早饭,休息一个时辰,然后立即南下,争取明天的早饭在榆溪吃!

榆溪,蒙恬旧塞也。据侦骑报知,楼烦王与白羊王正向南逃往此处。

次日清晨,汉军大败匈奴,拿下榆溪,楼烦白羊二王继续南窜。卫青下令,全军继续追击,兵锋直指灵州,痛打落水狗!

灵州,即黄河河套西面的西套平原,其中有一渡口,在今宁夏银川东南,为匈奴右贤王增援河套的另一必经之道,拿下它,堵住它,楼烦白羊就再也无法与右贤王部会合了。

次日中午时分,汉军穿越乌兰布和沙漠,翻过贺兰山,顺利到达灵州,再次击溃这两个倒霉的王。至此,汉军已于短短数日内,全部完成了对河南地区的战略包抄大合围。紧接着,卫青大军主力架起桥梁,渡过灵州附近的北河(汉时黄河在河套地区有南北两支,北支称为北河),对白羊、楼烦王的残部发起了全面进攻。

漂亮的进军路线,完美的战略打击,显然,这是一个经龙城之战镀金后的升级版卫青,这个卫青,已经掌握了在沙漠草原地带、广正面大纵深运动战中,以大骑兵集团捕捉和歼灭匈奴骑射兵团的要领与关键。

那么这要领与关键到底是什么呢?除了事先做功课熟悉地理之外,还有就是合理选择出击时机。此前马邑之谋与四将军出塞,选择都是秋天,这是不对的。因为秋天正是匈奴最强大时候,由于夏季集中了一年当中大部分降水,故秋天草原上的牧草特别繁茂,草原上的牲口们可以放开胃口贴膘,贴的膘肥体壮,正所谓秋高马肥也,而且马怕湿热,在干燥西北风中也表现更佳;此外,游牧民的弓箭乃由动物胶制成,秋天天干物燥,胶凝弓硬箭又远,战斗力也大大提升(注2)。而这时候南方农耕地区刚好在秋收,一抢一个准;匈奴抢来了粮食,也可以帮助他们更好地渡过严冬枯草期。总之,秋天汉军出塞出击,难以对抗士气正盛、武装完备的匈奴,而且汉军士兵们都担心着家里秋收的田地,哪有心情打仗,这是必败无疑的。

所以,这次卫青打匈奴,特意选在了春天;因为春天时匈奴马刚经过一个冬天漫长的枯草期,它马瘦毛长跑不快;而且草原羊在春天要产羊羔,牧民们得准备接羔、分群,忙得不可开交,压根没心情打仗,转移畜产又会导致羊羔流产损失惨重,总之这春天游牧民族的机动性是最差的,简直是任人宰割啊;反之汉朝的马则是用粮食喂的(注3),经冬至春,依然精壮,并且此时气候比较暖和,这对汉人也更有利。而且那时候匈奴人最急于获得丰美的水草,会在什么地方出现,也最容易判断。而只要能找到匈奴主力,汉军骑兵方阵的肉搏冲锋就能够彻底冲垮机动性大大下降的匈奴骑射兵,这就是卫青大骑兵集团骑兵新战法的巨大威力之处。

总之,经过这连番的胜利,匈奴右贤王部所有向东的要塞已被汉军占据,右贤王只能望河兴叹,远在上谷的军臣单于更是鞭长莫及后悔不迭。事已至此,楼烦王与白羊王只能硬着头皮与卫青干了,但他们哪里是卫青的对手,结果一战下来,匈奴再次完败,成群的胡人跪地投降。汉军一路向南推进千余里,直达陇西,进而又在高阙以西的符离要塞大破另一匈奴小王蒲泥王,俘虏匈奴侦骑三千零一十七人,这可都是最佳的引路向导啊,价值不可预估。至此,阴山以南地区被汉军彻底荡平,但可惜的是白羊王和楼烦王最后还是带着残兵败将向西逃跑了,不过不要紧,人可以骑着马跑掉,牛羊等牲畜跑不掉,据《汉书》记载,此役,卫青大军共虏获牛羊数量多达百余万头,汉朝边郡现今的畜产总数也不过如此,发了发了,发大财了!

汉朝发财,匈奴自然亏大了,从前他们每次入侵汉边郡,抢掠的畜产也不过数万,这下子自己反一口气损失了百余万,等于前面七十年积累的战果连本带利全赔了进去。此战匈奴兵力虽损失不大,但经济遭到了严重打击;阴山高阙之失,更让匈奴人过之者未尝不哭也;军臣单于闻信亦吐血斗升,一病不起。

这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大胜,不仅广阔的河南地至此全部并入中国,畜产狂增。而且卫青的军队还创造一个世界战争史的奇迹:伤亡数字,零。

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来看汉武帝战后发布的诏书:“车骑将军青西定河南地,捕首虏数千,驱马牛羊百有余万,全甲兵而还。”

打仗居然还有不死人的,这也太扯了吧!其实,汉武帝还真没吹牛皮,这跟大家对古文的理解有关。所谓“全甲兵而还”,并不是说一个人都没死,而是说那些全副武装的铁甲精锐骑兵一个没死。在汉代,铁甲是非常贵重的,并不是所有普通士兵都可以享受。所以,所谓全甲兵而还,是指那些军官以及精锐的铁甲骑士没死。他们当然不会死,就凭匈奴时代的骑射水平与战术素养,碰到阵法森严、护具齐备的精锐铁甲兵,那是讨不了好的,能让一些人受伤,就很不错了,致死那是不可能的。

当然,为了取得河南地,汉朝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

之前,匈奴单于在东线疯狂攻打上谷渔阳两郡,就是为了瓦解汉军在西线发动的攻势,但武帝攻取河南的决心甚大,根本不理睬东线的危局,甚至主动后撤,收缩防线,将上谷郡北边孤悬在外的造阳县(在今河北省官厅水库南)一带让给了匈奴。这里本就无险可守,易遭袭击,把这小块地方给放弃也是为了防守的方便。

以一县之失,换河套千里沃土,怎么算都划得来。

军臣缠绵在病榻上悲叹:论精明,比奸诈,他差刘彻小子太远。

注1:案《汉书匈奴传》所言:“臣闻北边塞至辽东,外有阴山,东西千余里,草木茂盛,多禽兽,本冒顿单于依阻。”可见单于庭就在阴山北麓。而阴山的森林与禽兽,也是滋养匈奴的重要资源。后来,汉朝占领河套并北上夺取了阴山,不仅重创了匈奴的经济,也使其失去了军事上的屏障。因此之故,“边长老言匈奴失阴山之后,过之未尝不哭也。”

注2:爱德华·勒特韦克《罗马帝国大战略:从公元一世纪到三世纪》指出,当时东亚的弓箭有两种:一种是简单的竹木弓,这种弓射程短,杀伤力也不强;而另一种则是复合弓,即由角、骨、筋和木头粘合而成,射程远超当时欧洲的竹木弓、弹弓与标枪,所以那几百年间罗马与安息或匈人作战,往往败绩。关于这种高超的制弓技术,勒特韦克还说:“经过恰当地加工,从兽皮或筋腱中提炼的胶几乎要比所有同时代的粘合剂都要强固,但它易受潮,它会吸收空气中的水分……”所以在潮湿的夏季无法使用,而到了秋高气爽的干燥西北风中,才是它大放光彩的时候,这就是王维诗里说的“风劲角弓鸣。”

注3:当然,这种“粟马”的饲养成本要比匈奴高得多,其所耗费的粮食,是单兵的四到五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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